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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滋滋地咀嚼着,发出清脆的嘎嘎声。

“哽,哽,哽,”

突然,爸爸带领着叔叔们,或是拎着赅人的大镐把,或是掐着粗硕的大麻

绳,或是操着寒光闪闪的大尖刀,凶神恶煞地将大黑猪围拢住,爸爸粗野地踢着

大黑猪:“走,快走,”

“快,”三叔用粗麻绳抽着大黑猪:“别磨蹭,快走”

“哽,哽,哽,”

大黑猪似乎预感到厄运即将来临,生命危在瞬息之间,它心有不甘,绝望之

下,冲我瞪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哽,哽,哽,”

从大黑猪那充满乞求的目光里,从大黑猪那一声紧似一声的哀鸣中,我突然

良心发现,我呼地站起身来,一把拽住三叔:“三叔,别打它了,别杀它了,它

太可怜了,”

“大侄,”三叔不耐烦地推开我:“大人的事,小孩子少凑热闹,一边玩

去”

“不,”我坚持道:“我要跟大黑猪玩,不要杀了大黑猪,我喜欢大黑

猪”

“哽,哽,哽,”

“”

任凭我磨破了嘴皮,爸爸和叔叔们丝毫不为所动,更加粗暴地对待着大黑

猪,大黑猪绝望地哀吼着,我猛一抬头,只见粗硕的大镐把无情地从天而降,直

挺挺地砸在大黑猪那刚刚被我抚摸过的、毛茸茸的脑门上,只听咔嚓一声,大黑

猪哼哼一下,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妈,妈”我惊赅地坐起身来,浑身冒出一滚滚冷汗:“妈,

妈,”

“哎哟,儿子,”妈妈挪了挪身子:“儿子,又睡毛了”

“大黑猪,大黑猪”

我抓过衣服,胡乱套到身上,晕头转向地跳下土炕:“大黑猪,大黑猪”

我呆呆地站立在屋子中央,从房门的玻璃窗上,映射来昏暗的微光,我循着

昏光摸到房门处,哗啦一声,推开了房门,哇,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厨间里

水雾弥漫,爸爸和叔叔们一身狼籍,吹胡子瞪眼睛地忙碌着,数个身影在雾气中

可怕地晃动着,酷似一群魔鬼在跳狂欢舞。我还没回过神来,一股股腥臭的气味

立刻扑面而来,差点没把我窒息倒地。

“哎哟,”身旁传来奶奶亲切的话语:“大孙子,你过来干啥啊,这里又脏

又臭,快进屋去”

透过滚滚水雾,我看到奶奶蹲在灶台旁,两只挂满血污的脏手拎着白森森的

猪肠子,面前的地下,堆积着一滩臭气薰天的猪粪,我不得不捂住鼻孔。

水雾渐渐散开来,可怜的大黑猪早已命归黄泉,被叔叔们无情地劈成两块红

通通的肉拌,僵挺挺地横陈在肮脏不堪的木板上,血淋淋的猪头随意地抛弃在屋

地中央,猪手、猪内脏扔得到处都是。我淌着污血横流的地板,走到猪头前,望

着血肉模糊的猪头,我心头一酸,情不自禁地为大黑猪伤感起来:“唉,大黑

猪,你真是太可怜啦,你再也不能跟我玩啦。”

“哼哼,他妈的,”三叔嘟哝道:“这小子,总是他妈的多愁善感,跟个大

黑猪,也能处出感情来,可到是的,”

“唉,谁说不是呐”奶奶深有同感地说道:“这头大黑猪,我和你爹整整

伺候了一年多,冷丁杀了,真还有点不是滋味呐,唉,”说着,说着,奶奶竟然

滚出滴滴真诚的老泪,她抬起胳膊肘,草草地抹了抹泪水,然后,继续洗涤猪肠

子。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开门,开门,快开门”

突然,房门梆梆梆地响动起来,大家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彼此间默默无

言地对视着,手中的活计全部都停顿下来。

梆梆梆,梆梆梆,梆梆梆

“开门,开门,快开门,我们是镇政府的”

“完了,”三叔绝望地嘀咕一声:“完了,一定是有人举报,镇政府来人

了”

“唉,”奶奶无奈地拉开门栓,几个神色木然的男人推门而入,脸上的臭肉

活像是刚刚被杀死的那头大黑猪,一动也不动,显露出可怕的油脂光。

“这是怎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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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像是刚刚被杀死的那头大黑猪,一动也不动,显露出可怕的油脂光。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身着制服的男人指着白森森的猪肉拌,表情严厉的

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爸爸和几个叔叔还有奶奶登时哑言,不知如何作答,制服男人

语气更加严厉:“你们知不知道政府的精神私自杀猪是违法行为”

“哎呀,哎呀,”病卧在土炕上的爷爷,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用尽所有的

气力,艰难地爬起身来,走到炕下,冲着那几个人哀求着:“哎呀,各位领导,

首长,这几个孩子年轻,不懂党的政策,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们。是我的不是,是

我的不是,要处理就处理我吧,你们认为应该怎么处理合适,就怎么处理好啦

这事与他们无关,是我让他们干的”

“你是四队的会计吧”一个大块头,一个身着蓝色中山装的、四十多岁的

男人问爷爷道:“去年,镇政府开大会时,我见过你”

“对对,我是在生活队做了几年会计工作,如今有病,再也不能为党、为人

民工作啦”

“这样吧,既然你多多少少也算是政府里面的人,你看我们这么处理怎么

样”

“怎么都行,怎么都行”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掏出一个长条本子,非常潦草地写了几行字,然后,哗

啦一声撕下来,递到爷爷的手上:“老爷子,这是收据,后天,拿着这张收据,

到采购站取猪肉钱。”

“谢谢,”爷爷诚慌诚恐地接过纸条子:“谢谢,谢谢政府的照顾,谢谢党

的关怀”

“老爷子”制服男人冷冰冰地说道:“我们就不处罚你们啦,我们知道你

们家生活困难,儿女很多,你又常年有病,这件事,特殊照顾照顾你们如果按

照上面的政策规定,私下杀猪,猪肉全部没收,不但分文不给,还得处以经济罚

款”

“谢谢谢谢”爷爷点头如捣蒜。

“好啦,小李,去找辆马车,赶快把猪肉拉走”

“唉,”被称谓小李的,刚才给爷爷开收据的年轻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大半夜的,上哪弄车去呢”

那几个人嘀嘀咕咕地走出屋子,顶着朦朦的夜幕,去找马车拉猪肉,三叔抓

过爷爷手中的纸条子,他粗略地瞅了瞅:“哎哟,他妈的,就给这几个钱啊,

这,还不够饲料钱呐,真他妈的能熊老百姓啊,可到是的”

“哼,”爸爸不甘心自家辛辛苦苦喂大的肥猪,就这么被镇政府以极其低廉

的价格“收购”而去,他重新拎起屠刀,试图从猪肉拌上割块肉,爷爷见状,

急忙制止:“大小子啊,你就别再给我捅篓子啦”

爸爸只好放下屠刀,爷爷疲惫地闭上眼睛,叹息起来。见爷爷走回屋子里,

重新爬回到土炕上,爸爸悄悄地拎起杀猪刀,偷偷地在猪脖子的部位割下一块

肉,默默地递到三叔的手里,示意他赶快将猪肉藏匿起来。

抱病的爷爷数百天如一日地去辽河边打猪草,精心饲养大的肥猪,到头来,

仅得到一块不足二市斤的猪肉,奶奶含着眼泪用这块仅有的猪肉给一家老小包了

一顿饺子。

“吃饭吧,”奶奶抹了一把伤心的泪水,催促着大家:“快吃饭吧,趁热吃

吧”

大家无精打采地坐到饭桌旁,妈妈拉着我的手也坐到饭桌前,奶奶将碗筷推

到妈妈的面前,妈妈却极其冷漠地摇了摇头:“不,我不用这个”说着,妈妈

从她的皮包里,掏出两只精致的瓷碗以及两对亮闪闪的筷子:“老张,给我涮一

涮”

爸爸接过妈妈的碗筷,走到厨间,舀来清水,卖力地洗涤起来,当爸爸将洗

好的碗筷送还到妈妈手上时,妈妈又掏出洁白的小手绢,反复地擦拭着,然后,

放到我的面前:“儿子,吃饭要讲卫生,不然,会得病的”

“哼哼,”二叔向妈妈投去不屑的目光:“我嫂子啥时候学得这么讲究啦,

进城了,住楼了,就变成贵人喽”

“是啊,”三叔附合道:“咱老农民,大老粗,什么也不懂,可是,该怎么

吃,就怎么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嘘,”老姑悄声嘀咕道:“有啥不了起的啊,不就是在城里多呆几天,想

当初,你不也是从俺们这疙瘩出去的么嘘嘘嘘,”

对于叔叔们的讥讽和嘲弄,妈妈则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品尝着香喷喷、热

滚滚的猪肉蒸饺,一边咀嚼着,还一边认真地品评着:“这肉馅太淡了,油放少

了”

“嘿嘿,”老叔冷笑道:“还嫌少,有油放就算不错喽”

吃完饺子,妈妈亲自下厨洗涤自己的碗筷,然后,小心奕奕地塞回到皮包

里,接着,她又拎着换下来的脏衣服,走到灶台前:“哎哟,”望着黑乎乎的大

铁锅,妈妈皱起了眉头:“这,尽是油,烧出来的热水,能洗衣服啊”

妈妈转过身去,看到一只洗脸盆,她舀满一盆清水,放到大黑锅上,然后,

便准备点火烧水,可是,妈妈什么也寻找不到,在灶台前漫无目标地转来转去:

“嗯,火柴呐”

“哦,”奶奶闻言,急忙走过来,掏出一盒火柴:“你要取灯哟,在这

呐”

“嘿嘿,”听到奶奶的话,我顿时笑出了声:“取灯,取灯,奶奶,火柴为

什么叫取灯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