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你 ⅽしχωχ.ⅽó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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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很累?”

“……有点,这几天走太多路。”

梁景明看过来的时候,万姿正盯着酒杯发呆。坐在临窗的桌子前,午后阳光是张金色的网,无边无际铺洒开来,笼住杯底争先恐后往上冲的气泡。

她恍惚间觉得,这些气泡要溺死在酒里了。

和她一样。

“要不你去休息一下?”发顶一暖,是梁景明俯下身亲了亲,“我来搭帐篷就好。”

“嗯,那麻烦你了。”

把残酒一饮而尽,万姿站起来走向床,不留痕迹地中断他的亲吻。脸深扎在枕头里,蓬松羽绒阻挡了光,但她依旧听得见,他在原地停留片刻,然后轻轻带上了室外门。

几乎在同时,万姿睁开眼睛。

根本睡不着,虽然人很累,虽然很累全然不是因为“走太多路”。

来新加坡已经叁天,她的确跟梁景明吃了海南鸡饭,逛了夜间动物园,去了他交换的学校,日行程被他安排得满满当当,但她的精神一直活在别处。

比如追溯与梁景明有关的任何回忆,不放过丝毫点滴;比如找阿ken帮忙查一遍梁景明的身份,看他是否曾弄虚作假;再比如阿ken也替她弄清楚了,那张旧照片上的工人,其实是梁景明的父亲。

他父亲从业建筑领域,五年前在劳作时,被坠落的狗臂架击中后脑,还没送到医院就已身亡。

这段往事,正如梁景明大部分的人生历程,他都和她一五一十地讲过。但他唯独漏了,或者说刻意隐瞒,他父亲出意外的工地隶属于丁家。

他明知道,丁竞诚是她的前男友。

她厌恶这种感觉,这种被人蒙在鼓里,还要她情意绵绵的感觉。但她暂时不能摊牌,因为没有足够多的证据。

此时此刻,她也许看不透梁景明了;但自从高二那年撞破爸爸出轨,万姿一直坚信一个道理。

发现男人撒谎,就像在家里发现蟑螂。最绝望的不是喷完杀虫剂,要隔着纸巾抓它濡湿的尸体,而是你很清楚,蟑螂那无穷无尽的繁殖效率。

只要你看到一只,就说明你没看到的,还有无数只。

“喝不喝。”

毫无困意,也躺在床上回了很久的消息,等万姿真起身时,已是暮色四合。

提了酒瓶和杯子走到室外沙滩,只见梁景明早搭好了帐篷,坐在一旁的折迭椅上,毫无察觉地背对着她。

如果这在古代,他等于把整个命门露给了她,伤害他变得轻而易举。

如果她想。

“醒了?”

闻声回头,梁景明笑起来。

接过酒瓶,先为她斟了一杯,即便递来时有片刻的迟疑:“……你今天喝不少啊。”

“逃避现实呗。”

谁不会撒逼真的谎,无非把心声和伪装勾兑一气。当即灌了一大口酒,万姿倒是淡淡的:“毕竟我明天就要回香港了。”

一时间,天地静得只剩下猎猎风声。

笑意也被吹散了般,梁景明低眸盯着手中酒杯。仿佛都市传说里的奇人,要用意志力弯折器皿,或者做其他什么事情。

“诶,竟然还有这个。”

是万姿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酒店不仅有私人海滩,同时主打精致露营体验。除了提供帐篷,还有炊具、咖啡壶、装饰彩灯,甚至更包含一个便携式音响。

连上蓝牙,她倏然朝他伸出了手,勃勃兴致突如其来,像是觉察不到他的黯然——

“梁生,赏脸和我跳支舞吧。”

“可是我不怎么会——”

“没事,我教你呀。”

黄昏太冷了,需要两个人抱在一起,伴着光线变幻老去。

与其说跳舞,不如说是跟着节奏轻轻摇摆,在赤金飞溅的碧海蓝天里。她依旧在放她爱的落日飞车,主唱依旧拖着迷幻腔调,若有若无地,和天色交缠着,弥漫在耳膜。

《我是一只鱼》,这是一首翻唱的老歌。

可不可以不想你,我需要振作一下

七八九月的天气,像我和你需要下一场雨

需要你我是一只鱼,水里的空气

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快要活不下去

不能在一起游来游去

……

“梁景明。”

声线荡漾着,也是另一种浅吟低唱。万姿抬眸看他,眸光粼粼,凝着恰到好处的醉意。

“你钓鱼这么多年,最喜欢什么鱼。”

“枪乌贼吧,虽然不算鱼类。”

“……为什么?”

她惊讶于他的不假思索,直到撞上他的眼睛,迟缓思维像被挨了一记闷棍。

当时他们在越南相遇,梁景明就是在游船上,第一次俯身虚抱住她,教她如何钓枪乌贼。

她应该觉得甜蜜的。

可就像一块放久的水果糖,黏腻比味道来得更凶,硬邦邦地滞塞在喉咙。酒喝得再多,万姿依然顺不下去。

所幸梁景明不以为意,只把她牵得更紧:“那你呢。”

“你喜欢什么鱼。”

“鲎。”

他皱眉,循着她的读音:“hou?”

“对,这个字很难写。”吃吃地笑起来,她翻过他的手,指尖勾画大刀阔斧地落在他掌心,“它长得也很难看,是一种螃蟹,长得像清朝男人的发型,满身都是硬壳,还拖着一个尾巴。”

手被戳得泛红,他却舒展开表情:“我没见过。”

“当然了傻瓜,它很稀少的,是保护动物,才不是一般海产品。”

酒精仿佛也化成小鱼,在血管里四处游弋。虚幻的幸福感冲上脑海,笑容更为剧烈,万姿蓦然压低嗓门,藏着小小的得意。

“不过我见过。”

“小时候,我在邻居家见过。”

“我家大排档在的那条街,是我们那里有名的夜宵街,周围都是做海鲜生意的同行。其中有一家特色菜,就是爆炒鲎肉。”

她说得缓慢而坦荡,像阵烟雾一样,消弭在海风里。

“以前我家乡那种小城市,才不管什么稀少不稀少。大排档的主要客源是中年男人,对他们来说,动物越受保护只就说明越滋补,爆炒菜又特别下酒……可能在他们看来,酗酒跟养生并不冲突吧。”

“因为隔壁生意好,我不懂事的时候,还曾经问过我妈,为什么我们不跟着做鲎。我妈说不行的,这种动物很有灵性。我一直没懂,直到我亲眼目睹邻居叔叔在杀鲎。”

“它的血是蓝色的。”

眺着远方,她只留给梁景明一个侧脸。最后的残阳吻在她面颊,带着眷恋。

“非常透明的灰蓝色。像有某种情绪凝结在里面,你会觉得那不是它的血,是它的眼泪。”

“而且最神奇的,鲎只成双成对出现,终生不会分离。只要抓住了母鲎,公鲎就会跟着过来,哪怕是送死。而母鲎对公鲎,也是一样的痴情。”

“当时,我看着邻居叔叔抓住一只公鲎,把它翻过来放在砧板上,把菜刀插入一对对足中间,稍微一用力,灰蓝色的血就会喷出来,不断喷着,伴随它被斩成一件一件。它的那只母鲎,就在旁边看着,看着伴侣被斩成尸块。”

“然后母鲎会很顺从地,自己爬到砧板上来。泡在公鲎灰蓝色的血里,一样等着被人活活肢解。”

“很浪漫的动物,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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