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土(第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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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幻光。

01。

这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会在以头抢地和流血五步之间苟活一生,但也总有

素琴这样的士,刚烈地选择伏尸二人。尔童花了很久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姐

没有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陪伴着他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而他却什

么都做不了。张春阳也死了。这世上最爱的人和最恨的人一起消失,留给他的,

便只有虚幻。

所以素琴才会留下那样的最后一句话。她是姐啊。如果没有这句话,尔童自

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既然有了这句话,尔童的精神便有了支柱。

他仍然在那家工厂当技术员。那是素琴用她的一切为他保住的渺茫的机会,

他绝不会放弃。但尔童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专注,努力,勤奋,遇到

了贵人,甚至花光了一生的运气,他小心翼翼地把这一切砌成一道通往梦想中的

天堂的阶梯,某些人却只要一句话便能轻轻毁去。要保住这道阶梯,甚至需要他

最爱的人付出尊严和生命。

再也不会有大奶儿缓解尔童的伤痛,消除他的疲惫。于是尔童学会了用酒来

代替。他搬回了工厂宿舍,每天下班之后,他总会握着一瓶酒,一边喝,一边看

着手机。

手机里是素琴的照片,笑得非常灿烂。每次看到这熟悉的笑容,尔童也总会

笑起来,仿佛她又回到了身边。每一夜他们都会这样隔着手机屏幕,你看着我,

我看着你,傻乎乎地笑着,笑得肝肠寸断,笑得泪流满面。

一开始还会有舍友感到诧异,但渐渐的,便不再有人问起。

秋去冬来,尔童没有回家过年。他拼命干着,仅仅半年就从技术员升职成了

高级技术员。他并没有感到高兴,因为他不是为了自己。

尔童现在管着二十台机床,因为每年过年之前都会有一批工人辞工。普工补

充起来容易,但技术员就不一样了。极度的劳累却让尔童觉得轻松,他需要这样

才能短暂地遗忘。

刚过年不久后的一个夜晚,尔童像往常一样,摇摇晃晃地提着一瓶二锅头和

半斤散装的花生,精疲力尽地回到空荡荡的宿舍。那对小兄弟已经辞工,而另两

位还没有返厂。只有老李和往常一样,在尔童坐下之后,向他沉默地举起酒瓶。

两人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安静地对饮。不知不觉间尔童便有了酒意,他正

准备站起身来,去洗漱休息,手机铃声却撕破寂静,乍然响起。

「刘主管,是我」。尔童接通电话,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些奇怪。

「是这样」。刘主管的声音疲惫而无奈:「你们对班的老周回去过年还没回

来,小金又辞工了。和你对班的小陈今天出了点事,晚上来不了,你看你能不能

帮他顶一个班。因为你对班的副班长也回老家结婚了,实在没办法」。

尔童心中有些发沉,但只能接受。这位新的刘主管虽然不是同乡,但对他也

不错。不但力排众议让他提前升职,还明确表示了会争取一有机会就提拔他当副

班长。

所以尔童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也是刘主管第一次开口让他顶班。他马上草草

洗了个澡,然后迅速赶回车间。

「陈哥怎么了?」一见面,尔童就关切地问道。

刘主管摇头:「他自己说是骑电动车摔了,手上缝了十几针,今晚是实在没

办法来了,明晚一定来。——夜班抽不出人,只能辛苦你连三个班」。

「没事,不辛苦」。虽然这么说着,但刘主管知道辛苦,尔童更知道辛苦。

光是一个班就累的不行,现在连续三个班,意味着三十六个小时不得休息,

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再苦再累都没关系。尔童想。姐,我一定会做到。

他跟着刘主管走向生产线,正在焦头烂额的夜班的李班长马上像见到救星一

样迎了上来。交代完毕之后,他带着尔童走向自己的座位,陪着笑道:「哎,真

是辛苦你了。你先坐吧。我们会尽量顶着,实在忙不过来再叫你——你喝酒了?

要不要先趴着打个盹,现在没什么事——哎,来了」。

「我去吧」。尔童笑道。既然来了,就要做好。

「行,行。有空就歇着吧」。李班长笑着,抱起一叠资料急匆匆地走了。尔

童则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向那位翘首以待的工人。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就像尔童上过的那些夜班,就像无数的工厂中的无数

农民工上过的无数夜班一样平静。当温暖的冬阳照进车间的时候,尔童从一台机

床内抬起头来,用力摇晃着脑袋。不管怎么样,这台机床的刀具总算是换好了。

他带着歉意向那位工人道:「对不住,眼睛有点发花,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这都快下班了」。

对方憨厚地摆着手:「没事,没事,你辛苦。我产量完成了,多一点少一点

没事」。

虽然这么说,但尔童依旧惭愧。这些过年都不回故乡的农民工,大多是为了

趁这个机会多挣几个钱的。

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尔童的班长就和副班长一起到了车间,和往常一样。

副班长把尔童刚打电话让他帮忙带的包子豆浆和一包烟递给他,班长打量着

他,有些担忧地问道:「行不行?实在坚持不住就回去睡两个小时再来?」

尔童强打精神:「不用,刚才五点睡了一个小时,现在还行」。

「坚持不住一定要讲啊」。班长虽然关切,却也非常无奈。尔童心里清楚,

讲了又怎么样呢?他如果去休息,那可就有二十台机床没有技术员维护。

至少,他现在是技术员,不用操作机床,维护的时候总会停机,所以不担心

遇到老黄那样的意外。

再挺过今天自己这个班,就解脱了。明天又是元宵节,放假一天,可以好好

休息。尔童飞快地吃完早餐,走进卫生间抽了支烟,站在水龙头前纠结了片刻,

还是伸手捧起冰凉的水,用力擦着脸。冷水接触到他手上的溃烂,钻心的疼,但

这反而祛除了不少睡意。

所以尔童干脆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尽情地淋着。

虽然这里是温暖的南国,但每年这时候还是要冷个把月的。尔童的手每天接

触冰冷的钢铁,浸泡在浓稠的油水混合物中,终于难以避免地生了冻疮。现在开

春了,冻疮每天都又痛又痒,十个手指都红肿不堪,如同胡萝卜。在这早上被冷

水一淋,真是酸爽得尔童浑身打颤。

片刻之后,尔童走出卫生间,拼命忍住去抓挠那些冻疮的冲动,回到了生产

线上。两个班已经交接完毕——尔童当然没必要参与,班长已经离开,忙碌的一

天再次开始。

「现在我没什么事,帮你看着。你躺一会吧」。副班长一看到尔童,便把他

拉到他们班的那张小办公桌边。尔童惊讶而又感激地看了副班长一眼,他正笑眯

眯地指着办公桌边一张由塑胶托盘和纸皮铺成的床,解释道:「以前我和杨恒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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