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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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那处闹得开怀,府上正院里也不冷清。崔氏才刚听罢下人禀事,不防又报来了位客人。不是什么生客,乃是一位娇客,周仁钧的侄女,郑二郎的师妹,周燕阁。

“她怎么又来了?”崔氏不叫请进来,却先显露不悦之色,“这周先生也该管管自家侄女才是!”

一旁的阿春心中有数,端了杯茶呈上去,道:“夫人连日劳乏了,不想见便不见吧,不过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丫头罢了。”

崔氏接茶悠悠抿了一口,眉头微挑,道:“这个周燕阁,不但是没有自知之明,还自作聪明。就说二郎他们不在的日子,来了不下五六次,哪一回不拐弯抹角打听二郎的事?当着我还一口一声‘二哥哥’,我们郑家几时又多出来个妹子?”

“谁说不是呢!”阿春更则低头嗤笑,“又不是小时候了,彼此大了,二郎也成了婚,她白凑上来也是不知羞耻。她以为她生得好个容貌,又与我们家早有交情,便能越过裴家那个去?”

崔氏但听阿春提起“裴家那个”,忽却一笑:“世家婚姻最重门第,她自然是配不上二郎的。只是这话我们不能说破,好歹周先生是二郎的恩师,如今又教授修吾,得顾念一层脸面。但不过……”

这道理容易理解,阿春应承着,竖起耳朵想听下文:“夫人有何妙计?”

崔氏瞥了眼外头,继续道:“这一二月我好不容易让濡儿学个正经,裴云安一回来就又引濡儿胡闹。我看她是太闲了,得给她找点事做,给她好好地添个堵。”

“夫人的意思是让周燕阁去?”

崔氏笑而不答,递了眼色:“叫她进来吧。”

阿春心领神会,即刻便将周燕阁带了过来。这女子梳着双鬟,各插银钗,面上薄施素粉,穿着淡绿毛织襦裙,倒不刻意展现美貌,一副清丽贞静的模样。

礼罢入座,崔氏先客套道:“我忙着年节的事,也多日没见你了,天气寒冷,怎么也不多穿些?”

周燕阁自为受用,盈盈一笑,细语道:“多谢长嫂关怀,我一路走来身子已暖了,倒是长嫂操劳,少人帮衬。若长嫂不嫌,燕阁愿替长嫂做些不关紧的杂事。”

崔氏一听,这话说得好个心机!“少人帮衬”还能少了谁?郑家有资格协理内事,又在其本分的,便只有云安了。又可叹这周女十分敢言,一上来就旁敲侧击,挑拨离间。

然则,这也莫不合了崔氏的计策。她仍作无意,笑道:“我还好,左右也料理得差不多了,岂有劳烦你的道理?二郎夫妻刚回来没几天,濡儿那丫头又缠着她二嫂,我也想来,她两个年岁相仿,性情相近,一处作伴玩乐也是好的。”

周燕阁虽则挑拨,到底没有指明,崔氏便佯作不经意,顺势指了一条明路给她——她多次来往,就为探知二郎的音讯,此来必是得知二郎已归,不过是于礼不便,又恐碰着云安,彼此大没意思。现在就告诉她二郎正在独处,她又怎会不动心呢?

果然,话音方落,周燕阁便流露喜色,她也不知早被看透,又忸怩作态了一番,道:“长嫂既已事毕,也该善保千金之体,是我来得不巧,扰了长嫂休息。我也许久没见濡儿了,上回还说要教她梳一个发式,我便去瞧瞧她吧。”

鱼儿上钩,崔氏哪有不乐意的?不但起身相送,还叫下人取了件孔雀锦罩面的厚氅衣相赠。周燕阁更觉脸上增光,披衣谢过,轻轻快快地离了正院。

“奴婢看她未必会去见小娘子。”见人走远,阿春说道。

崔氏只是气定神闲地转回屋里,道:“见是不会见的,但她一定会去确认裴云安在不在。你遣个人暗里跟着,待她进了人境院,就把风声透到濡儿那处。”

……

不觉将午,郑濡留云安一道用饭,便有两个侍女先端了水来侍奉盥手。其间还在说笑,郑濡偶一瞥,却见身前小婢皱眉咬唇,神色异常,因问:“横笛,你身子不适么?”

原来,横笛便系郑濡近身侍婢,常年相伴,也和主人学得活泼性子,甚少低沉。她闻言抬头,却将目光转向了云安,口中嘟囔:“奴婢很好,只是,二夫人,你要不回人境院一趟?”

这话更迷了,姑嫂两个皆听不懂,郑濡急道:“我留二嫂共进午食,你倒要赶她走?”

“横笛,你有话直说,别怕。”云安迟疑细想,横笛不至于忽然对她无礼,便先拦住了要生气的郑濡。

横笛仍有些谨慎,缓道:“奴婢方才在厨下备饭,倒听人说周娘子来府上了,还往人境院去了。”

蓦然听得“周娘子”三个字,云安竟没想起来是谁,良晌脑子里才浅浅浮现一张标致的面孔:是二郎的师妹,美人师妹。

“她去人境院干什么?!”郑濡这下才算明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本厌恶周燕阁为人轻浮,周女前番数次来往她也知道,只是那时云安夫妻不在,周女见不到人也罢,如今却明目张胆起来了。

云安却许久没有表态,只是发怔。郑濡早便提醒过她要防着周燕阁,虽然那时她还没有喜欢上二郎,可她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个人。目下的情形,周燕阁的情意大约可以确定,这便无疑是云安与心上人之间的巨大障碍。

周燕阁姿容出众,又与二郎青梅竹马,这些都是云安羡慕不来的。而二郎虽包容云安,谅解云安,也曾答应云安会喜欢她,却终究没有亲口许下什么承诺。他们还是一对假夫妻。

云安胆怯了,心上沉甸甸的。若说二郎的从军梦是阻碍夫妻之情的一座小山,那周燕阁的存在便是一座大山。山峰连绵,高耸入云,云安似乎跨不过去。

况乎,云安又很适时地想起来,当年生父抛弃母亲,迎娶的新夫人便也是一位“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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