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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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周仁钧一病而亡,三日后大殓入棺,停灵于周府西园。因周氏一族人口凋零,既无远亲也无近属,故而前来致祭的,除了国子监中三两同僚,便再无旁人。

灵前冷清,堂下卧草守灵之人却也只有周燕阁,郑三郎不过偶来,陪不多时便往职上去了。至于郑家其余人,一应都来过,也留下婢仆帮衬事务,然而自家多事,于周家的心思便淡了。

就算是一向尊师重道的郑梦观,除开每日的朝哭夕奠,还是照例往申王府前列到。这人的魂魄已失,悲痛亦迷乱不清,接连的大事似乎就快摧毁他了。

停灵的第五日午后,郑三郎悄然而至,通身只着官衣,并不戴孝。于灵前祭奠之后,他扶起了跪在一侧的周燕阁,要说什么,眼中却是一片犹疑,良久才道:

“为叔父卜择墓地的事我已安排妥当,就在北邙山,是处风水之地。然则,何时入葬,你可想定了吗?”

周燕阁伤怀叔父之死,但终究不算突然,她的心里早有计较。只是,这计较不过是寄托于眼前之人,可这人却并不尽心。如今人未下葬便除了孝服,而这话又岂不是在催促?催她及早了事。

“三郎,叔父尸骨未寒,连你也厌弃我了吗?”周燕阁抬起盈盈双目,或真情或刻意,一时都是深切的,“你不来守灵也罢,但依子婿之礼,还有三个月的缌麻之孝,你都不顾了?”

三郎却恍然摇头:“燕阁,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有苦衷,也不过是来问你。停灵多久你定罢!”

周燕阁不解这个“苦衷”,明明先前还是好好的。三郎一直是向着她的,就连她明着要去害人,三郎也毫无顾忌。

难道就是因那件事出了变数,裴云安陡然成了王妃的亲妹,身份不同,三郎就畏惧心虚,想要撇开她了?

周燕阁不敢问,怕真是这样的原因。

“燕阁,你要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我是真心待你的!我还要创下一份家业,比现在的郑家更大更好!到那时,你我的一切都不再受制于人。”

三郎想以急切的表白来消除周燕阁面上的疑惑,却未免突兀,让人更加疑惑。周燕阁对三郎纵无十分深情,但彼此联袂图谋,亦算互通过心意。此刻,她摸不透了。

“燕阁,只要过了这段时日,便是我的大好机会。”三郎眼中透出决绝,紧握着周女的一双手,像是极力说服争取,又强抑不忍,“我的机会,便是我们的将来。”

周燕阁终究不明白,也不知从何问起。只从三郎似盟誓般的口气里寻到些许安慰:三郎并非是要抛下她的意思吧。

郑三郎很快又要离去,最后留给周燕阁一句叮嘱:“如今家中不安,你留在这里也算清静。入葬之期并无定制,也有以长久停灵为孝道的,你不必着急,何时想好再告诉我。”

看着三郎渐远的背影,周燕阁忽然开悟似的一惊。

她想,三郎实在没必要因为周仁钧的生死而转换对她的态度,周家原也不足以成为三郎的倚仗,她的担忧,实在多余了。而三郎既非此意,那她便更应该抓住他的心,不必在乎守孝的虚礼。

于是,三郎才至门首跨马,便有小婢追来禀报周女之意:入葬之期就依世俗常例,到第七日。

然则,郑三郎却发怔,凝目门首之内,久而喟然一叹,似惋惜,似无奈。其实他前后皆非催促之意,却也不能多作解释,因为,这就是他的苦衷——

黄氏与他细谈过了,并且以母子情分胜过了他们的夫妻情爱。他除孝服,连日都避开家事住在官署,亦是在煎熬中做出了选择。

可怜周燕阁行事虽有狠心,却实在是个心性驽钝的糊涂人。她还不知,绛石散药马之事已在郑家悄然传扬,而郑家不过是看在死去的周仁钧面上,才没有立即问她。

所以,三郎要她在此躲清静,是要最后护她一回罢了。

……

虽已过了半月之期,但云安终究在一个寂静的深夜睁开了眼睛。她自然不知发生了多少事,思绪也未能一时清明,但当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浮现柳氏的脸庞,她却流畅地开了口:

“阿娘,你那时说怕我过得不好,我还顶撞你,可我现在知道错了,我是真的过不好这日子。”

这一句便仿佛她一直清醒着,知道柳氏陪护了多日。也就是这一句,让多日不曾显露情绪的柳氏骤然崩溃,失声痛哭。

云安诚然以为是梦,说完又缓缓闭上了眼睛。柳氏便伏跪在女儿的身前,哭得浑身瘫软,天昏地暗。

原来,这许多日的镇定,不过是柳氏提心吊胆的伪装。她知道云安在为她极力求生,便不敢轻易表露痛切。然则,她的心情又岂是一个“痛切”能形容的?

她的痛哭亦是痛悔。云安所言还是去岁回门时,她对云安的劝诫。她怎能想到,再从女儿口中听来,竟像是一句谶言,而谶中有风刀霜剑,万般苦痛,都应在了女儿身上。

许久,素戴才忍泪扶起柳氏,许延便也才能去为云安诊断。重伤之人不进羹米,连日单靠汤药提气续命,已瘦得不成样子。许延在云安枯细的腕上摸索脉象,深深皱眉,显得为难。

不过,半刻之后还是传来了喜讯。许延不顾夜深人静,对柳氏放声宣讲:“夫人放心吧!小娘子无虞了!”

这话未能止住柳氏的眼泪,却令她哭出声来。哭声交杂了悲喜,让柳氏脑中渐成空白。

总之,云安挺过来了。

……

黄氏赢得了儿子的一念情分,也顺利在府中煽动了舆情,她要做的事已经近乎完美了。可她并不轻松,亦比先前添了几分颓丧,整日不梳不洗,披头散发地靠在窗前凝眸。

像是病了,又不是病。

这般情形都是从周仁钧离世那日开始的。

夜深了,黄氏仍倚在窗台,任寒风放肆地钻进内室,将刚刚烧热的炭火硬生生压了下去。顾娘进房侍奉盥漱,一见,忙去合窗,又取来氅衣裹住了黄氏冰凉的身子,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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