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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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等封后那日,你穿上皇后的袆衣,从甘露殿一路走向前朝,必定是万众瞩目,光华耀眼,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

云安进了宫,甘露殿有了主人,可后宫其余的殿阁都还空着。韦妃、冯良娣、王孺人,都还顶着太子妻妾的名分住在东宫。

万春殿里,韦妃已闭门不出月余,月余前尚且平坦的小腹已微微隆起,胎儿足四个月了。她每日静心保养,读书赏花,过得像个世外之人,就算外头已经改天换地,她也从无过问。

“太子妃要瞒到什么时候呢?这身子快遮不住了。”青绵从殿外进来,见韦妃正抚摸小腹,满脸微笑,却反生出几多忧虑。

韦妃却似沉浸其中,不抬眼,只笑道:“原来孩子到了四个多月就会动了,他刚才踢了我一下。”

青绵勉强一笑,旋即又轻叹了声:“自从夫人的事后,太子妃便再没踏出过万春殿,如今陛下已经即位,也未遣人探望。外面的人都说,太子妃母家失德,已被陛下厌弃,真是太气人了!”

韦妃这才稍稍转脸,眼中仍含笑,却犹带一丝轻蔑:“谁说呢?冯良娣还是王孺人?她们议论我有什么用,难道不知甘露殿已经有主了么?”

“说到甘露殿,奴婢心里也不服。那是太后的旧殿,意义非凡,怎就赐给裴娘子了?难不成真是要立她为后?这裴娘子也奇怪,先前是无心入宫的,现在反倒心安理得了。也许还是夫人说得对,她就是装的,就是来为她母亲报仇的!”

青绵越说越气愤,也越发大胆,可韦妃并未阻止,站起身,在殿中悠闲地散起步来:“她如何都不要紧,你只需知道,甘露殿并非中宫,太后当年居住时也只是德妃。皇后,该居于丽正殿。”

青绵紧跟着扶好韦妃,细品这话,才稍稍安心,又道:“那万一陛下改中宫为甘露殿呢?就算不改,似乎也没什么妨碍,皇后的头衔才是最重要的。”

韦妃略瞥了青绵一眼,不以为意:“皇后的头衔自然要紧,但若我不配,小妹也只怕更难吧。我是陛下的嫡妻,而又怀有陛下的骨肉,父亲也还身居要职,于情于理于祖制,皇后都该是我。至于小妹,她嫁过人,离过婚,我朝的皇后,岂有再嫁之人?”

青绵听来频频点头,忖度着说道:“可这些话也不能我们去说,当务之急,是告诉陛下身孕之事啊。”

韦妃笑而摇头,拍了拍青绵的手:“我们是不能说,却也不必我们说,一旦陛下提出立小妹为后,朝中的那些言官御史自然就会阻拦。纵然陛下一意孤行,那也……”

“什么?”青绵睁大了眼睛。

韦妃抿了抿唇,似乎迟疑,又像在抉择什么,良晌乃言:“父亲前些时候送了些东西来,里头夹了封家书。他告诉我,郑家二公子一直跟随他,现在也在长安,并且仍对小妹念念不忘。他希望我能帮二公子,劝陛下还小妹自由。”

“这还了得?一个要做皇后的人,若还和前夫纠缠不清,那陛下岂能容她?!”

“陛下待小妹情重,若旁人阻拦皆无用,便只能让他自己断情。”韦妃深吸了口气,眸色暗去,又透出几分不忍之意,“再等等吧,好歹让陛下舒心些时日。”

“那太子妃可也想好了怎么做?”

“到时候,找个合适的理由,把这封家书带到甘露殿。”

韦妃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含糊。也不知为什么,她的脑中突然涌现出许多在洛阳时的情景。那时的她,为云安奔走,为云安伸张,是真心实意想亲近这个小妹的。

而如今,她只能选择自己的前程。

……

云安入宫的消息韦令义一早也听闻了,故而见到郑梦观匆匆而至,他一点也不意外。

“将军先前说过,新君是王者之人,必以王业为重。可如今不过刚刚即位,便让云安入宫,这又作何解释?”郑梦观尚算冷静,但言辞态度不乏咄咄之势。

韦令义也没想到李珩的动作如此之快,可心里到底比年轻人多了几分成算,沉声说道:“陛下即位的典仪大事多已完成,唯有一件至今未提,便就是后宫。不管是云安,还是他原本的妻妾,都没有得到册封,所以,此事尚有转圜。”

“人已在宫中,册封还会远么?若未想好,他也不会如此急切。”郑梦观不信韦令义,也不愿再把胜算押在他的几句话里,“我今日不是来逼问将军,更不是要将军替我想办法,郑某只求将军一件事——带我入宫,面见新君!”

“你要面君?!”韦令义着实惊了一跳,身子一挺,几乎要从坐席上站起来,“你难道不知,现在的你根本没有与他周旋的余地?而且必会殃及云安!”

“难道等我为他打了胜仗,不知几年几月从北庭回来,那时就有余地了?云安等不了,我更等不了!”郑梦观不由地抬高声调,一手指向外头,激愤不已:

“我要见他,当面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北庭的战事,究竟是王业为重,还是情私为先!”

“你住口!!”韦令义一掌推开身前几案,跨到郑梦观面前拎住了他的衣襟,瞪着他,目眦尽裂,“莫说我不会引你入宫,就算我不顾一切把你送进了皇城,你也根本没有机会开口!我早就告诫过你,若不能保全自己,便不要再想旁人!”

或许韦令义说得都对,郑梦观也未必不懂。然则,韦令义根本没有经历过如此处境,却反而如李珩一样,是个居高位,随心所欲,左右他人命运之人。

十七年前,他可以为外室驱逐发妻,十七年后,他的皇帝女婿便为自己的欲望,强迫一个不愿入宫的女子。人心人情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私心私情,别人的,一文不值。

“将军和新君,其实是同一种人吧。”郑梦观忽而扬起一丝笑,笑得惨然而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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