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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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云安虽自幼独立,却是从未只身出过远门,就算身边跟着素戴,一路上也还是仰赖她的主张。长途跋涉原本艰难,好在郑澜夫妇准备周全,她们不缺穿用,川资也十分富余。

然则,云安只要想到自己身上不仅担负着郑梦观的生死,更还牵扯着裴、薛两家的安危,便愈发不能如此安逸地行路。于是出发没几日,她索性卖了马车,当了大半的衣用,换了两匹矫健的快马,开始不分昼夜地赶路。

出长安至华阴,三四百里路,云安只用了两日;再便是出关内过河东道,直驱太岳山脉,云安硬是赶在了一月之内;等到入了秋,交白露的时节,她已经抵达了雁门郡,广阳关已遥遥在望了。

“薛公子说要两三个月才能到,咱们这才五十天,就已经快到了!所以,好歹就歇两日再走吧,不急在这一时啊!”

雁门郡外的苦竹岭,正是继续北行的必经之地,云安才用了饭食稍歇,极目远方却又耐不住了。素戴深知她的心思,可更心疼她,几十天的餐风宿露,人都枯瘦得不成模样了。

云安却哪里不知疲惫,若要她睡,一闭眼,站着都能入梦。她不是不想,只是不能。

“我才问过雁门驿的人,趁天气尚好,旬日间就能到燕州,否则一旦起了风雪,封关阻路,兴许明年都到不了。”云安只是一味平和地向素戴解释,面上的强笑蒙着一层土色,“唐诗里不是说,胡天八月即飞雪么?说得就是北庭这一带啊。”

素戴自然说不过云安,见她笑,又不免更心酸:“你这一路不眠不休,都瘦成什么样了?只怕见了他,他也认不出你!”

“才不怕!我认得出他就行!”

……

战事在即,北庭军的大营里一片整肃。行军总管韦令义的中军帐内列满了各级军将,从早到晚不歇,定战术,议军情。郑梦观自然也在其中,只是并不大发表意见,似乎心不在焉。

韦令义目光瞥见,大略知道他在想什么,午间饭毕,便将人叫出了营帐,说道:“大战在即,不可分心,什么事都等到以后再论。我还是那句话,警醒着不要大意,留着性命最要紧。”

郑梦观却只一笑,想韦令义根本不知他与李珩的约定,还以为是从前的境况,拱手回道:“末将是在想着将军所指,但又并非将军所意,还请将军自惜,才好保得韦氏一门荣华富贵。”

说完,郑梦观便转身要走,韦令义见惯了他的嘲讽,但又真怕他掉以轻心,一声呵住,厉声道:“大军出塞,道阻且远,你须紧随我后,不得孤军逞勇,不得独自离散!!”

郑梦观顿步,稍稍转侧身,复又一笑:“罴差山险,可以据守,然大军出关,岂能固守一处?须视详情再议分兵!而此时节,关外已然霜旱,乌梁游牧为业,居无定所,军需供给远不如我,若果有奇袭,大军一临,乌梁必溃!这样的机会,将军也能舍弃?”

行军的道理韦令义自然不会不懂,郑梦观能有这番见解,他亦不曾想到,一时便稍放了心。可才要再开言,郑梦观还是阔步走了,留给他一个冰冷而毅然的背影。

暂且回到自己帐中的郑梦观意气未消,一见临啸却在门下磨剑,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兵器?你要这个有何用?”

“我也要随公子一起出征!”临啸一下站正,拍着胸脯说道,“这次不同以往,公子更要保护好性命,不然云娘子也要伤心死了!她一个人在宫里就够可怜的了!”

真是才不想提什么就来什么,云安自然是郑梦观的软肋了。他岂不懂云安孤身入宫的痛楚,亦不难想云安知道自己的死讯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但,他必死,才能换得一丝云安自由的希望啊。

“你的身手多年没有长进,留下,看家!”

郑梦观没有给临啸任何申辩的机会,硬邦邦抛下一句,进了营帐。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内情,严守这个秘密便是保护云安了。

……

云安终于抵达广阳关的这日,正巧是八月十五,虽风沙弥漫,倒真未“飞雪”。她心想,中秋寓团圆,兴许是个好兆头。

临近关隘,主仆下马步行,可远远看去,却有官兵占道,将要进出关口的百姓都拦在了道旁。因问之下才知,朝廷派拨的军粮也是今日到,运粮的队伍正在通过隘口。

云安只好同旁人一样等着,心下琢磨,稍待也不必再问路,跟着官军走,自然就能去到北庭军的大营。

“娘子快看!那不是……那不是临啸嘛!”

云安一时没多看,素戴却忽作惊呼,拽着云安指着隘口,激动得不停蹦跳。云安便揉眼去看,那关口门下,前来接应的军士中,果有一个穿着皮甲的熟悉身影。

难道郑梦观也在其中?

这么一想,云安不禁一阵兴奋,但又不能贸然冲过去,还得顾着自己是逃出来的,尽量不要惊动官家人。于是,主仆目光紧盯着临啸,脚步挪移,先穿出了人群,再沿着关口石壁一点点靠近。

到了门侧最前处,四个执戟郎就在几步之外排开,云安还是不便叫喊,可素戴这回反比云安灵光,眼珠一转,捡起块石头,果断朝临啸扔了过去。

原已离得不远,石头又恰中临啸后背,待他吃痛转身,素戴忙拉着云安跃起挥手,便瞬间将那人的魂魄给勾了来。且不说云安,临啸骤然望见素戴,即使那张脸憔悴蒙尘,他也不需再多辨认。

临啸拔腿冲过来,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脸,一边连喊了三声:“天啊!”他方才还以为自己白日做梦,可被石头砸中又是真切的疼,他真不知该惊该喜了。

“才多久不见,你傻啦?”素戴虽先前不待见临啸,但这时相逢,总有一股渡劫成功的喜悦,便调侃起来。

临啸仍未缓解过来,紧咬嘴唇,拱肩缩背,半天才断断续续道:“素……素戴,娘子,你们怎么来的呀?你们不是……”

“说来话长,我慢慢再告诉你。”云安比素戴多了许多感慨,勉力一笑,“我先问你,你来此接粮,那二郎是不是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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