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部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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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六晚上,王栋邀请何参谋:“明天我闺女定亲,老何你可得去呀。”何参谋一听,哈地笑了,“要喝换盅酒啊,这我可不能不去。反正大礼拜天的,闲着没事,就凑个热闹去。”王栋说:“老何,现在咱们也不是外人了,你去可是去,什么东西也不要买,我们不过是图个热闹,没那么多老讲究,你要是破费,我可不高兴了,要是太客气我可就不请你去了。”何参谋虽然答应,可星期天晌午赶到王家时,手里还是提了一份四色酒。

“换盅”是正式的两家结成儿女亲家的仪式,双方都有亲朋好友来参加,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谁跟谁现在订婚了。可是按照王栋的意思,只有最直接的亲戚才请来,大院的邻居自然是一个也不请。所以何参谋的出现,使刘家颇感不解,心说你们的朋友可以请,为什么我们的就不成呢?但这不快立刻就过去了,大家都忙着端酒上菜,招待客人,欢喜的气氛一下子把什么东西都冲淡了。酒宴设在王家,客厅里摆了两桌,女客一桌,男客在另一桌。刘大方和王朝霞被分开,两人都像做梦一样,脸上是不解的表情,很少说话,彼此也不敢多看一眼,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把这美梦惊醒似的。刘海国被安排跟何参谋坐对面。两人一打照面,心里都动了一下,脸面上都是一愣。他们两个是那么相像,连外人都看出来了,自己更觉得骇然。一开始两人很少说话,甚至彼此不多看对方一眼。但是,渐渐地酒喝得差不多了,脑筋也放松下来,两人就借着晕乎劲,透过朦胧的醉眼,彼此开始打量对方。王栋只简单地介绍了一回,因而两人只知对方怎么称呼,其余一无所知。"请问何参谋,来此地有何公干哪?"刘海国先开口了,说话有点不清不楚的。"啊,"何参谋打着哈哈,"没什么,办点公务。"要是在平时,听到人家以这样的口吻说话,刘海国自然明白人家是不想说这个问题了,但今天一是喝多了酒,二是对方长得跟自己那么像,使他感到气恼,刘海国又沉着脸,不怀好意地低声问道:"何参谋这么说,是看不起我们这无名草民了,不至于怕我们泄漏军事秘密吧?"何参谋听到这样带刺的放;焉能不气?当下酒劲一下子冲上来,一张脸胀得血红。他冷笑一声说:"首先你不是草民,现在是共产党领导,人人都是为人民服务;其次你是有名有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姓刘名海国。老刘同志总不会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说得众人都笑起来。刘海国自己笑得最响,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那话里的讥讽。他大口把一盅酒灌下,然后对何参谋说:"好,这话说得够水平,一点不错,我是把自己的本家姓给忘了。哎,大方他妈,我原来姓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对不起,何参谋,事先也没征得你的同意,不过,没办法,我原先也姓何哩。”

何参谋大怒,以为刘海国是故意开他的玩笑,yy地看着他道:“你这么说,我倒没意见,就不知道你的先人做何感想。”他故意显很明显:要是刘家的祖宗知道他酒后无德,辱没先人,连自己的祖姓都不要了,那是你们刘家的事,可没人骂你们牲口八道。不料他这句话刚刚说完,刘海国突然一下子扑倒在地上,朝窗外咚咚地磕了七八个响头,这回可是动了真情,说话的时候,眼窝子里渗出了亮晶晶的泪珠。“老天在上,我今天就管我的生父何毓礼叫一声亲爹,爹啊,不孝儿不能给你扫墓培坟,连何家的姓也没有本事用,爹啊,你要是怪,就怪你自己吧,是你跟刘家弄得不明不白,到后来,害得我娘没法做人,我也连个何姓都不敢用。”说着,人已经哭出了声。

王栋注意到,这时何参谋的脸像纸一样白,那是内向的人在极度激动时的特征。他忽然挪到刘海国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强作平静地问:“刚才你说什么?你的生父叫什么?”刘海国不耐烦地挣开,气鼓鼓地说:“何毓礼,怎么,这也得有关部门批准吗?”何参谋突然大叫一声:“你是三芒子啊,爹提过你的,跟我说过要照顾你的,可我一直找不着你。你还傻傻地看着我干什么?我是你的亲哥哥啊!”他一把将刘海国搂在怀里,又哭又笑。刘海国被他软软地搂着;样子完全是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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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刘王两家结成了亲家,因而,接下来的三桩大喜事就不分彼此,而成了两家共同的庆祝。第一件事自然是订亲的成功。第二件是刘海国跟自己同父异母哥哥的相认,这事,把整个木兰镇都给轰动了,从县委书记以下,全县有头有脸的人都来祝贺不说,大院里的人那几天也把刘家几乎给踏平了,纷纷来观赏,要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奇迹:半个废人、一文不名的刘海国,忽然有了一个高干哥哥,而且是亲的。他们就是这么说的:"高干哥哥"。那几天,何参谋就住在了刘家,尽管不舒服,挤得要命,可他就是要这样。哥俩真有说不完的话,对此,人人都理解,可是又有谁真理解?

第三件事就是王朝霞当了兵,而且,怪上就要跟何参谋一起去市。何参谋表达亲情的最高c,就是终于同意让他的侄媳妇拿到这个名额,当上了令人神往的女兵。"就是为此挨批评,我也认了。"何参谋这样表示,把刘、王两家人感激得热泪盈眶。临行那天,两家人坐着王栋从县委车队要的车,把何参谋和王朝霞一直送到火车站。在别人同何参谋说话的时候,刘大方终于找到机会,同王朝霞躲开众人,说上几句悄悄话。

这是自从订婚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更是头一次,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互相看着,手拉一下手。刘大方不喜欢这个订婚,因为它来得太突然,太不合情理。尽管父母给他说得很清楚,是王家怕那一场闹,坏了他家闺女的名声,刘大方还是觉得这事情太不合逻辑,令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不安。王朝霞却相反,原先,她不知道自己是爱刘大方的,就是现在她也说不准,因为她太小,事情又发展得太快,她还无法习惯。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喜欢刘大方,现在,她更强烈地感到了这一点。分手在即,刘大方握住她的小手,深情地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天底下任何东西也别想把我们分开。”这句话,从此一直在王朝霞的耳朵里鸣响,时间长达二十年。

火车开动了,刘大方眼见自己的心上人远去,那张可爱的小脸已经看不见了,一只小手还在摇晃,渐渐不见,禁不住悲从中来,一个人赶快远远地跑到一边,迎风站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终于把眼泪忍回去了,回到家里,他终日闷闷不乐,气得母亲直骂他:“家里家外都是喜,你喜欢的姑娘也定下了,整日价还吊个什么脸?我看你是搅灾哩。”刘海国不敢直接说儿子,不过也能看出来,对刘大方的沉闷,他更是老大的不满意。

刘海国记住了哥哥的许诺,等过一阵子,安顿下来了,他把家属从省城接过来,到时候就开车来接刘海国全家去市里作客。与何参谋相认,真像半天里掉下来的一场成真好梦,一个奇迹,刘海国的病好了一大半,精神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足。他甚至盘算着在机会合适的时候,要哥哥给他在市里找份工作,比如军区的什么办公室打杂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关键是一转到市里,孩子就有出息了,主要是女儿刘英英,从小身体就不好,实在舍不得她下乡遭那份罪。相比之下,市里的机会就多了。就这样盼着哥哥的来信,一等两个多月过去丁,却没有一点音响。

这一天,有两个人来到刘家,找到刘海国。他们自称是从市里来的,要跟刘海国了解一些情况。那两个人走后,刘海国就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他逢人见面,张口闭口,再不提他有个哥哥叫何参谋的事。过了很久,大院里传出了事情的真相。原来何参谋回到市里不久,就在新的一轮揪林彪余党的连环案中受到牵连,被逮捕,押回省城,从此就再也不知下落了。

王栋知道了这个变故,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好险啊,多亏跟刘家只是订亲,还没有实际成亲。”多多少少,就有了悔亲的意思。只是后来再没有人提何参谋的事,而且从来没有上面的人注意到他同刘家的关系,王栋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这时候,王朝霞在军事外语学院已经上了三个月,王栋去看她时,见女儿一身戎装,好像一下子长高了,成熟了,从一个丑小鸭变成了漂亮的白天鹅。王栋喜不自胜,对朝霞妈说:“有朝霞,咱俩可以说就终身有靠了。”两口子觉得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托何参谋的福,进而对刘海国一家也带有感激。王栋不许女儿同刘大方见面,而且,不许她说自己订婚的事,怕影响不好。但他允许他们每月通两次信。

春节到了,王朝霞写信表露思乡之情,想请假回家来过年。朝霞妈想女儿也想得泪汪汪的,拿着女儿的信,跟王栋商量,看是不是从县里要辆车去市里把女儿接回来住几天。王栋看完信,不信任地笑着说:“她什么想双亲,我看她是惦记刘家那小子。不行,现在是最紧要的关头,谁表现好,谁显得突出,关键就在春节这两天。她不能回来,相反,要抓住这个机会。”于是,王栋马上给女儿写信,要她接到信后,立刻给领导写一份倡议书,贴在军校的墙上,呼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腊月二十九,王栋收拾了一大包东西,准备去看女儿。朝霞妈给女儿带了那么多小干粮、粘豆包、芝麻饼、冻饺子、关东糖。王栋嗔怪地瞪她一眼,笑着说:“你是疼死小的,累死老酌啊?”朝霞妈这才住了手。王栋又去刘家,问刘大方有什么要捎的没有。极为平静地,刘大方只把一块磨得贼亮的鹅卵石交给他,要他捎给王朝霞。王栋一路上都反复掂量那块石头,不知其中有什么古怪。其实,刘大方在思念王朝霞的时候,常去古尔纳河,呆呆地在河边一坐就是一天,那块石头就是在河滩捡来,日夜搓磨的奇情之物。在以后二十年的岁月里,它竟成了一个惊人的物证。

王栋来到市军事外语学院,在大门口的接待室里领一张表,填好他是谁、要找谁之类,把表又塞进小窗口,然后,就心平气和地坐在长椅上等。他已经来过一次,对这一套手续并不陌生。说实话,他不光不反感,还喜欢这样,好像这一切的烦琐的手续,都是专门为他的女儿设计的,用来表示她的重要性。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比他上一次来可长多了,一个长相严肃的人走进来,在接待室里看了看,问:“哪位是王栋同志?”王栋连忙站起来说:“在这儿,我就是。”那人看他一眼,点点头,“请跟我来。”领着王栋走进一扇小门。小门旁站着一个持枪的卫兵,另有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那里,右边的车门开着,似乎正等着他。王栋正莫名所以,就见那严肃的人走过去与司机轻轻说了两句什么,司机点点头,然后就冲王栋友善地招呼道:“请上车吧。”王栋疑疑惑惑,不知所往,左腿却已糊里糊涂地跨了上去,张口想问句什么,那严肃的人挥挥手,从外边把车门呼地关上,好像根本不容分辩一样。车子打个左转弯,稳稳地向前开去,一直出了后门,拐上了一条林荫路。

“这是要去哪儿啊?”王栋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紧张使他几乎停止呼吸,两条腿不自觉地提起来,好像随时准备应急一样,与他平时坐在这个位置上四仰八叉地打盹儿大相径庭。他几次转头想问司机,但见司机神情专澎,目不斜视,一副不知情,或者说知情也不肯讲的表情,只得把刭嘴边的话又连同唾沫咽了回去。

上次来看朝霞,填完表,不一会儿欢蹦乱跳的女儿就出来了,把王栋领到她的宿舍。这回怎么是这样,女儿不露面,却有一辆车来接他,又不告诉他何去何从,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不等他想明白,吉普车已经又倏地驶进了一个环境优雅、建筑整齐的大院,绕着假山走了大半圈,便径直驶向一座半掩在树林中的小白楼。王栋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事小不了。

走到小楼门口,在台阶前停了下来。司机跳下车跟门口站岗的卫兵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回过头来,冲王栋点头示意。王栋就跟他进去了。迎面就是一个大厅,地上铺着大红的地毯,墙上挂着字画,屋里的家具都是紫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