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130部分阅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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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搁在他膝上的那只脚也迅速地缩了回去,用另一条把它藏起。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很悠长很悠长,然后又长长地舒了口气,娇躯软绵绵地瘫在芳草地上,一双眼睛迷迷蒙蒙的,焦距都找不着了。

夏浔看看她灿若石榴花,而且是凝着颗颗晨露的石榴花似的俏脸,抻起袖子,擦了一把自己额头的汗水,夏浔累得一点也不比她轻松。

“这丫头要是去做足疗,还不得次次高嘲”

夏浔暗暗牢马蚤了一句。

山上,萧千月对唤到面前的熊珌道:“这样不成,熊巡检,把你的人都撤了,这样严阵以待的,就算他真走了这条路,又安敢现身”

熊珌自信地道:“大人,下官经营茅山镇多年,对这里了如指掌,下官可以断定,以此部署,他根本无法逾此雷池一步”

“可我要的不是阻止他经过这儿,而是抓住他”

萧千月颐指气使地道:“马上把你的人撤掉,那些乡丁民壮顶个屁用,对付小蟊贼还成,对付得了他”

“大人”

“这儿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要不要请你们县尊大人亲自给你一道命令你才肯听我吩咐”

“这卑职不敢”

“不敢那就把人撤了都是废物,杨旭说不定早就离开这儿了,正在别处逍遥,两天了,有消息么他会傻傻地等在这儿把那些没用的乡丁民壮都撤了,带上你最精干的部下,随本总旗走,踏遍镇江府,我就不信抓不到他”

“大人,下官可以听从大人吩咐,听从大人调遣,不过这样大张旗鼓地缉凶,岂不打草惊蛇,有点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藏起来了,下官吃了半辈子公门饭,还没听说过”

“你这是在教训我啦你当了半辈子差你抓的都是什么阿猫阿狗,你比本官还有本事”

萧千月声音越来越大,大概天气热了,他的火气也大,唾沫星子都喷到了熊珌熊巡检的脸上。

熊珌敢怒而不敢言地拱手道:“下官不敢”

“谅你也不敢立即按我吩咐去做,今晚便撤了那些没用的明暗警哨,挑出精干人手,听我安排”

“是”

熊珌低着头,咬着牙退了下去。

萧千月缓缓走到山坡一侧,负手看着茅山景致,嘴角忽然诡异地动了一下

天光微曦,茗儿猫儿似的蜷缩在地上,睡梦之中眼皮轻轻地颤动着,似乎梦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那秀气的眉毛微微地鼙着,眼角还有隐隐的泪痕。

夏浔已经醒了,是饿醒的,他们两个已经在这里困了两天,也饿了两天,已经是饥肠辘辘,要不是旁边的草丛中漫过的浅溪河水,恐怕都坚持不到这一刻。夏浔静静地看着睡梦中的茗儿,把搭在她肩膀上的衣服又给她掩实了些,她睡觉倒乖巧,这一个姿势,几乎一宿就没变过。

夏浔坐起来,忧郁地看向远方:“官府的人守得风雨不透,还没有撤防的意思,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拼一下了,硬闯也罢,潜逃也罢,再这么坚持下去,就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茅山,道家洞天福地,号称句曲之金陵,养真之福境,成神之灵墟。他们现在就快要成神了。

夏浔苦苦一叹,低下头,就迎上了茗儿黑黑亮亮的一双眸子:“你醒了”

茗儿坐起来,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大叔,我饿了”

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好像在响应她的话,茗儿舔舔嘴唇道:“我现在吃得下一头牛”

第396章 情难自禁

“我想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茗儿的意识似乎有些模糊不清了,她像呓语一般地诉说的,如梦如幻:“叔叔,当时听你吟这样的诗时,非骈非俪无谐无韵,我还觉得很好笑,可现在我似乎品出一些味道来了”

“我不要很多,真的不需要,我只要能有一处房子住,不用露天席地,不用担惊受怕,到处奔波。我只要有一碗饭吃,不需要大鱼大肉,只要能填饱我的肚子”

茗儿越说越饿,可是人一旦饿极了,对食物的渴望也就越强烈,越是克制着不去想便越想,她咽了口唾沫,抬头看着夏浔,好像看着一只滋滋流油的蹄膀。

被她一说,夏浔也是越来越饿了。

他吞了口唾沫,对茗儿道:“你先等着,我再去镇口看看,试试能否找一条出路,咱们摸出去。”

“如果还是不行呢”茗儿幽幽地问道。

她的语气幽幽,神情却很平静,这种异样让夏浔察觉有些不对,他深深地看了茗儿一眼,这样平静的神情本不该出现在这样年轻的一个女孩儿身上,夏浔忽然觉得,她似乎已经萌生了死志。

夏浔警觉起来,沉声道:“你别胡思乱想,就算真的走投无路,那个人也是我,而不是你。你可以”

“我宁可死,也不回那个家”

茗儿饿得声音很微弱,但语气之坚决却不容质疑。

夏浔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好,那你至少,要等我回来”

“嗯我会等你”

夏浔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确定她不会趁自己离开做傻事,这才闪身扑进了草丛。

没有人

原来设有明哨暗哨的地方都没有人,夏浔的心一下子急跳起来。

“他们终于认为自己已经逃脱,或者根本没走这条路么”这样堵截的办法虽然笨,却也是最有效的,没有流动的搜索,便露不出一丝破绽,夏浔本以为要被活活困死在这儿了,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希望。夏浔心中一阵激动,几乎欢喜的要流下泪来:“终于把他们耗走了。”

狂喜过后,夏浔迅速冷静下来,他拼命地告诫着自己:“别着急,不能冲动,越是这时候越要谨慎,再忍忍,再观察一下,万万不能功亏一篑。”

夏浔伏在草丛里,耐心地观察着远处的路口,慢慢的,有村民经过了,夏浔没有动。不知过了多久,又有有游人经过了,还是没有人现身盘问。夏浔开始蛇行着靠近,继续观察。当确认无疑后,他又从野草丛中转移到了镇子的另一个方向

从清晨一直捱到日上三竿,饥肠辘辘的夏浔终于确认,那些无处不在,卡死了所有通道的巡检捕快弓兵民壮们,真的统统撤走了。夏浔强捺着心中的狂喜,悄悄地潜了回去。

茗儿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插着一截从筐上拆下来的藤条,极有韧性的藤条已经掰直了,前端是制筐时被刀子斜削的断口,很锋利。这锋利的刀一样的藤条像日冕一样插在松软的泥土里,太阳一点点爬起来,藤条的影子渐渐移动着,缩短着,快要看不见了。

茗儿仍旧盘膝坐着,不言不动,静静地神情,好像一个悟透了生死的高僧,直到夏浔拨开草丛,钻到她面前来。这世上,的确有太多的痛苦是比死亡更叫人畏惧和难以承受的,她不怕死,却受不了那种连野草都恨不得塞进嘴里去的饥饿感。

“他们撤走了,我们有救了”

“真的你没骗我”

夏浔只一句话,得道高僧就还俗了,小茗儿从地上爬起来,两眼放光,向他颤声问道。

她这时已经承受不了希望破灭的打击了。

“真的”夏浔重重地点头。

茗儿一声欢呼,猛地向他扑去,把猝不及防的夏浔一跤扑倒在草丛里:“我们得救了,得救了”

茗儿欢喜地叫忘情地叫,全然忘记了自己压在他身上的姿势有多暖昧。

能有什么暧昧呢,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食物,烹调得香喷喷的食物,她现在恨不得把身下的夏浔当成一头煮烂了的牛,生吞活剥地咽下去。

夏浔也是一样,怀里抱着一个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儿,可他此刻宁愿抱着的是一只外形饱满体肥皮白肉质细嫩食之酥香的金陵板鸭。

有时候,人的欲望是很容易满足的

傍晚,湖溪镇上飘起了袅袅的炊烟。

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挎着个皮囊,手里提着个布口袋,兴冲冲地走到院落前。

三间的茅草土坯房,用篱笆在房前扎着一个小院儿,有几只鸡正在地上奋力地刨着食物。

“娘子,娘子”

还没进院门儿,汉子就兴冲冲地叫起来。

“嚷什么嚷,一回来就大呼小叫的。”

一个系着青花碎布围初,打扮得十分俐落的小妇人从屋里走出来,看模样还挺俏丽的,她没好气地瞪了那男人一眼,训斥道。

那汉子把手中的布口袋一举,得意洋洋地道:“娘子,你猜猜,这里是甚么”

小妇人撇撇嘴道:“你能拿回甚么好东西”

那汉子道:“这回你可猜错了,娘子啊,为夫帮王秀才家做了两套袍子,他没那么多现钱给咱,喏,就拿这条火腿抵帐了。快着些,去切盘肉,再弄点罗汉豆,炒一盘香喷喷的火腿炒豆,为夫去村东头打一角酒来。”

“甚么拿火腿抵帐你不过日子啦宁可叫他欠着,那也是钱呐,你收火腿做什么”

妇人大怒,用手指头狠狠地在他额头戳了一下。

“这不是要论这火腿的价钱,咱还占了便宜呢。”汉子不服气地嘟囔着。

“占个屁的便宜,你就知道馋肉吃,你个没出息的”

妇人说归说,还是接过了丈夫做工的皮囊和那只盛着火腿的布口袋。那汉子这才美不滋儿地道:“好娘子,炒香一点呀,为夫最爱吃你做的火腿炒豆了。”说着搓搓手,便兴冲冲地向村头儿去打酒了。

“就知道吃,饿死鬼托生的”

妇人笑骂一声,转身回屋了。

今天的晚饭多了一道火腿炒豆,就显得丰富多了。两口子放下饭桌,摆上酒菜,刚要动箸,院门口儿就有人唤道:“请问,家里有人么”

当然有人,农家吃饭,大门是畅开着的,两口子就坐在堂屋里,一眼就看见了,还能没人

两口子向门口一看,见是一个很俊俏的后生,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眉目如画,俊俏可人,再一看发式,分明是个妇人髻,想来是已经成亲了。

那汉子提着筷子就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他们,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男人叹了口气,向他拱拱手,可怜巴巴地道:“这位大哥,小弟和娘子从和州来,到常州府走亲访友的,不幸路遇剪径的歹人,我夫妇二人侥幸逃脱,却错过了宿头,现在才赶到这处镇子,镇中既无客栈又无饭馆儿,我夫妇二人饥肠辘辘无处安歇,想求大哥行个方便”

“这个”

汉子听了犹豫起来,那俊俏后生一见,连忙道:“哦,大哥请放心,饭钱住宿钱,我们都要给的,不瞒大哥,小弟把钱藏鞋壳子里了,没让那歹徒发现。”

汉子挠挠头,有些为难地道:“这个官府有令,不许接待陌生路人,你们两夫妻”

“哦,我夫妻俩儿是有路引的,大哥请看,这里写着,从和州府到常州府,夫王小双,妻赵灵儿”

“快进来快进来,哎哟,瞧瞧你媳妇儿长得这叫一个俊,跟画里的人物似的。”

后边,那少妇迎了出来,殷勤地让客,她又瞪了自己男人一眼,吼道:“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夯货瞧瞧这对小夫妻,男才女貌,像是歹人吗出门在外多不容易,咋还能不给人家行个方便。”

训斥完了丈夫,那妇人又转向这对小夫妻,笑脸盈盈地道:“家里正好刚做好饭,不嫌弃就一块儿吃。拙夫叫马桥,嫂子我姓崔,我们两口子都是匠户,经常出门在外,知道出门在外的苦。前年呐,我们夫妻也遭过劫道儿的,不过那两个贼笨得很,劫了我们做工的家伙什儿去,却不小心掉了一卷宝钞,哈哈哈,我们因祸得福,发了个小财,只是我们的路引当时也被一块儿抢走了,害得我们两口子好几天上不了路”

“嗯”

夏浔扭头瞅瞅她的“拙夫”,再瞧瞧这位巧妻,依稀似乎好像有点眼熟。

不会吧当初被自己和苏颖劫走了路引的,就是他们两口子

“来来来,快坐下”

崔小嫣热情地招呼他们,又对自己丈夫没好气地吼道:“你傻站着干什么,快打盆水去,请小哥儿和他的小娘子洗洗手啊”

一间斗室,一盏油灯,一床铺盖。

吃了一顿饱饭的夏浔和徐茗儿坐在屋里。这已经不是两人离开茅山镇后吃的第一顿饭了,所以倒也不致穷形恶相地吓着了主人。

虽然房屋简陋,可静谧中两人却觉得无比满足。他们越往外走越是安全,虽然朝廷已经行文各州府,可是这儿缉捕的力度绝对不及京师脚下,那命令向外扩散,层层下达,离京师越远,地方上越不重视,两个人脱逃的希望越来越大了。

两个人都已洗去了装扮,江南地方处处山水,山中无人处也尽可放心沐浴,一身清清爽爽,尤其是徐茗儿,恢复了本来容颜,更是明艳照人,哪怕是在多出美人儿的江南地方那也是出类拔萃的。靠着这副好面相,两人这一路下来,还真没遇到什么刁难,借宿的农家对他们大多都是热情招待。

至于同处一室,两人却也不致再有什么拘束感了,在山野间时,两人就是相傍相依而眠的,这一路上以夫妻名义同行,更是双宿双栖,习惯成自然了。只不过,两人一路都是提着小心,连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一直赶到这儿,到了湖溪镇,一路再未遇到过抓捕,心里这才算踏实下来。

“睡吧”

夏浔依着老规矩,把被褥给她挪到一头。茗儿上了床,却没有马上睡,她趴在床上,见夏浔走去要吹熄了灯,便小声道:“别吹灯,咱们说说话儿。”

夏浔扭头看她兴致勃勃地样子,不禁一笑,便依言走回来,在炕这头躺下,长长地舒了口气,侧着身对她道:“心里踏实了吧”

“嗯”

茗儿托着香腮,甜甜地笑。她眨着眼睛想想,悠然叹道:“你说的济南府的情形,我真是不敢想象,那得饿成什么样子呀。人家才饿了两天,就恨不得抓把野草来吃了。”

“是啊”

夏浔又想起了那人间地狱般的三个月,神色凝重起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那时候,我虽然没饿着,可是眼见着城中如同炼狱一般的恐怖景象,也常常做恶梦。你不知道,那街头,活的死的,就那么挨着躺在那里”

茗儿变了颜色,忙把手掩着耳朵,连声道:“别说,别说,我不敢听,会做恶梦的。”

夏浔一笑,悠然住口。

茗儿放开耳朵,又托起下巴,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天早上,我真的饿得受不了啦,我就想着,如果真的还是走不掉,我才不要继续受罪,我一定自尽,那也痛快一些。”

“我知道,我走时就觉得你神情有异了,回来时又看见你这傻丫头,怎么可以那么想,但有一线希望,都不该放弃的。就为了憎恶那个家,便宁可死了我才是只要落到他们手里,就生不如死的人,可是只要还有一点机会,我就绝不肯放弃。”

茗儿撇撇小嘴,不信地道:“你也就是说说吧,那时候有多艰难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比我壮些,当然比我能忍,可要是当时再饿上你三天,你怎么办恐怕你也要寻死了。”

夏浔笑道:“我才不会,真把我饿极了,我就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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