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忌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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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彦从沙发上起来,浑身都有些酸疼,毕竟在沙发上肯定睡得不舒服,抬手看了下腕表,早晨七点左右。

沈瓷不在房间,门口却依稀传来她的说话声音。

“沈卫九月份的治疗费我已经缴清了,不过住院费能不能缓一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符合院里的规矩,但真的很抱歉,最近我手头有些紧,月中吧,月中我尽量凑一部分过来交齐……实在对不起,我会给你们周主任打电话的,不会给您添麻烦……”

沈瓷的声音压抑中带着些许低卑,周彦站在门内看着,看她与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在对话,对话内容断断续续地传进来,持续了大概几分钟,最终医生还是答应了沈瓷的请求。

“那行吧,看在沈卫在这边住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这次就破次例,不过你抓紧些,月中一定要把钱缴上,毕竟规矩在这。”随后将一张欠款单递给沈瓷,让她在上面签字。

签完字后医生拿着单子离开,沈瓷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里拧着笔,继而轻轻喘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刚好与周彦的目光撞上。

彼时初秋的晨光和熙,周彦一点点靠近。

沈瓷笑了笑:“抱歉,是不是吵醒你了?”

周彦摇头,看了眼她死死拧住笔的手指。

“是不是缺钱?”

“没有,只是一时手里不顺。”

“只是一时吗?”

“嗯。”

“那下个月呢?”

“下个月会好一些,我接了几篇稿子,已经通过两篇了,月中稿费就会到账。”

“什么时候的事?”

“嗯?”

“你在外面接稿子,什么时候的事?”

“……”

沈瓷抿紧chún不再说话,周彦看她这样子突然有些气愤:“你不是拿了江家350万么,难道你撒谎,根本就没拿?”

沈瓷摇头:“拿了!”

周彦:“那钱呢?”

她又低头不语,只紧紧拽着手里的笔,眼看笔都快要被她掐断了,周彦别过头去闭了下眼睛,再转过身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算了,我不问了,但是没钱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沈瓷赶紧把手抽回来:“没什么可说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周彦:“没我想的这么严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初芒的薪水?”

他大略估算,这种级别的疗养院,住院费和治疗费一般都不便宜,她还长期请了个阿姨,初芒那点薪水哪里够,更何况她自己还有开销。

周彦皱着眉:“我以为我与你之间已经没什么秘密,经济上若是有困难你不必瞒着我,我可以帮到你,你也不用在医生面前受这份委屈。”

周彦的意思很明白,他想替沈瓷分担一些,可是沈瓷只能苦笑。

沈瓷:“你的心意我都懂,但我不能接受。之前你无偿给我提供房子已经让我很过意不去,但仅此为止,我不能再要求更多。”

或者换句话说,但凡她还有一点结余,绝对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住在周彦的房子里,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处事方式,笔笔帐都要算清楚的。

沈瓷:“你应该了解我,我不喜欢亏欠别人东西的,所以经济上的困难我会自己解决,谢谢你的心意。”遂又轻轻笑了笑,“好了,你在房间里等一会儿,我下楼买早饭。”说完转身要走。

眼看沈瓷已经走出去几步,周彦突然咬了下牙根,抬高声音问:“那江临岸呢?据我所知你妈当初的住院费和手术费都是他付的,那笔钱不是小数目,你是不是也觉得对他有亏欠?”

沈瓷听到身后的声音一时站住,却没回头,消瘦的背影在光线中慢慢抬起头来,周彦看不见她当时的表情,却清清楚楚地听到她回答的声音。

她说:“没有,你和他不一样,更何况我欠他的又何止是一点手术费,我欠他的早就已经还不清。”

周彦听完心口恍然一颤,对啊,他替她挡枪,他舍得把命都给她,而她又甘愿为了他的成功而委曲求全,他们不计后果地为对方牺牲,生命,幸福,痛苦与孤独,看似残酷,可里面蕴含了多少力量和勇气?

他们之间的纠葛早就已经不是这点金钱利益。

沈瓷自觉已经还不清,所以甘愿一生所欠。

周彦忍不住低头苦笑,突然清醒地认清一个事实,即沈瓷与江临岸之间,即使以后再也无法见面,即使要隔开半辈子的时光,他们之间的感情,大概谁都已经chā不进去。

……

假期第二天便是中秋节,整个疗养院显得更为安静了,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回家过节,只留了必要的几个值班人员,许多病人也都被家属接走了,沈瓷乐得清静。

她一日三顿为沈卫擦洗,做简单的身体按摩,其余时间便趴在窗口那张桌子上写稿,看书,或者听新闻。

周彦也没走,陪在房间里,却鲜少与她说话,两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偶尔周彦从电脑前面抬起头看,看到沈瓷的侧颜,夕阳余晖中把她的脸照得像是涂了一层金光。

她写稿还是保持着最古老的方式,一叠纸一支钢笔,趴在桌上安安静静地书写。

这段时间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其实特别多,一起逛超市,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不知道的人肯定都觉得他们是一对亲昵的情侣,可只有周彦自己清楚,这女人离自己的距离还很远,即使像现在这样共处一室,日夜都在一起,她还是给他很深的距离感,或者说她刻意把自己圈禁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外面墙上贴了“生人勿近”的字样。

她似乎从来不会伤心,也不会悲痛,甚至没有任何渴望,即使经历了这么多事也总是平平淡淡,心如止水,而周彦唯一见她情绪崩溃的一次也只不过是前阵子,她失眠过于严重,大概实在熬不下去了,于是半夜给他打电话。

她在电话里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我好想他,想到心都要裂了,你帮帮我……”

可是第二天醒过来她一切照常,照常吃饭,照常上班,照常像个没事人一样过日子。

周彦有时候感叹她身上的自愈能力,可感叹之余便是浓重的心疼。

快十年了,自甄小惋死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情。

“沈瓷……”

窗口桌前的人转头,手里还握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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