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传第28部分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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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章修改润色誊录之后,字迹未干,张宁便拿起来吹了吹,有模有样地默念起来。赵二娘见他津津有味的样子,也好奇地一面扇风一面把头伸过来瞧。

这时徐文君走到了书房门口,张宁转过头,听她说道:“刚才门口的陈大柱到账房来说有人在门外想求见东家。”

“帖子呢”张宁随口问了一声。徐文君说:“没有帖子他带了话,说是东家的同乡,还向您借过钱。”

张宁想了想恍然明白是谁了,主要这两年结交的很少有拮据的人,问自己借过钱的也就只有那个做了太监的王振,而且也是同乡。他差不多猜出来来人应该就是王振。

对王振这号人,张宁本心不是很想和他打交道,何况现在身份上又应该避讳只是张宁也明白,宁肯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理儿。

他便问:“大柱是怎么对访客说的”

徐文君歉然道:“我忘记问了。”

“这样办”张宁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去问大柱,如果大柱没有透露出我是否在家,你就让大柱给那个客人说:东家沐休假出去访友了。不然就把人带到外院客厅,再进来告诉我。”

文君听罢便走了。那名叫大柱的小厮是礼部派的杂役,张宁也没注意是否机灵,他还是信得过文君一点,至少头脑清醒。等了一会儿,徐文君便进来回禀说客人已经走了。

张宁对看过几遍的奏章已经失去了耐性,心里忍不住就琢磨王振又来找自己干什么。借的钱已经还了所谓同乡之谊也不是多好,极可能是替王狗儿办事的;因为上次王振来还债,就打探前年胡灐奖鄙厦媸サ氖掠桑拍两窕辜堑谩br >

他实在不想再牵扯进那些破事里去,对于这种窝里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的伎俩又斗不出什么成就来,张宁从来就觉得毫无意思。这回不见王振也是对的,最好和这些人保持距离。

不料第二天下值途中,陆续和同僚分路后刚走进正觉寺胡同,一家酒楼门口就斜地里跑出来个短衣后生拦住了他。后生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出来,拜道:“您是礼部主事张大人吧,您有个姓王的同乡让小的请您进去一叙。”

张宁愣了片刻,最后还是只有无奈地从驴背上跳下来,接了那张纸,看也不看就揣进怀里。指着驴子道:“你先找人给我拴坐骑,再带我进去见人。”

王振竟然在半道拦住,事儿做到这份上如果还不给面子,就太明显了。也罢,就应酬一下,自己不是随便能给人忽悠的。

穿过大厅上了木楼梯,那后生将张宁带到了一处用折叠式屏风隔成的小间里面。王振见状就放下酒杯站起来拱手道:“我在这里等平安兄,一时无趣先喝了两杯,实在失礼。”

张宁随意回了一下礼:“哪里哪里。”

王振笑道:“也是,今儿又没外人,咱们乡里乡亲的也不必拘谨,平安兄请坐。”

圆桌子上摆着四五样荤素搭配的小菜,王振伸出手来:“咱们边吃边谈。”

张宁见面前的酒杯里满着,就端起说道:“我陪王兄喝两杯,东西就先不吃了,早晨答应了家里的人要回去吃晚饭,一会儿里外连着吃两顿,真怕撑着,呵呵。”他这么一说就暗示有什么话赶紧放,放完那啥我还得回家吃饭。

王振是个生员自然听得出来弦外之音,便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低声说道:“我急着见你,实为替你这个同乡着急。”

“哦”张宁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王振便小声说道:“宫里头有些事儿外面肯定不清楚,不过我干爹在司礼监就不同了。听说过司礼监的海涛吧对,就是常常侍奉皇爷左右的那个人,你没见到也肯定听过,大臣们都认识。海涛把压在司礼监都要长灰尘的老折子翻出来捅到了皇爷面前,就是上半年弹劾你的身世那份折子,他还在皇爷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了些坏话。”

张宁疑惑道:“这倒奇怪了,我和海公公根本不认识。朝里的官那么多,他是怎么盯上我这个人的无冤无仇又为何要谗言我”

“平安兄真别不信,我怎会说胡话诓你”王振摇头道,“前阵子你不是去南京迎皇爷回来登基么,皇爷上次在暖阁内还专门问过张宁上过表没有当然海涛谗言并不是因为这事儿。”

王振说着说着就左右顾盼,生怕有人在偷听似的。其实这小间里两边是不透风的墙,外头是一扇折叠屏风;要偷听里面说话把耳朵贴在屏风上可能也听不清楚,何况外头人来人往的有人把贴屏风上多招眼,王振不是有个小厮在外面么他挪了个位置,几乎想和张宁贴耳说悄悄话,面相长得又丑实在有点难受。

他便这样用极低的声音说:“这事儿要从皇爷召见胡灐剿灯穑笔痹诔〉木腿鋈恕17硪桓鼍褪呛l危富暗哪谌菸薮又蝗缓笥懈鱿鹊鄣逆慑型趺廊吮纠从醚吃岬模l伟阉亓似鹄矗艘徽缶湍涿畹厮懒耍馐露檬堑昧嘶室氖卓希蝗缓l我膊桓腋伞r虼烁傻ㄍ豕范┝舷牒l卧诟闶裁匆跄保l文康木褪墙杌莺傻宜较戮踝牛热挥泻鸀〗掺和,极可能是关于太宗驾崩的疑点”

张宁听到这里,大概搞清楚了司礼监那两个大宦官在内斗。海涛曾是朱瞻基用过的人,而王狗儿在洪熙帝驾崩后又立过功,俩人在争权。现在的朱瞻基登基后,大有重用宦官加强宦权制衡各方的迹象,掌握司礼监是非常诱人的权柄。张宁便皱眉道:“可这些事和我有何干系”

王振道:“因为干爹也不知道当日皇爷和那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具体怎么扯上关系也不太清楚,兴许是海涛拿平安兄试皇爷的心思。”

“纸包不住火,我的那事儿就算海公公不说,也可能在其它场合被皇上闻悉。”张宁道。

王振道:“现在咱们要紧的是搞清楚胡灐角澳耆ケ闭魍局忻婕冢烤瓜胨凳裁矗欢衷诤鸀〗对皇爷说了。只有弄明白这一点咱们才能知道海涛究竟要怎么布局阴谋。平安兄,你想想如果海涛在皇爷身边得势了,你自个有好日子过吗海涛这个人只要陷害了你,就不会给你机会报复”

他见张宁坐着不动声色,又劝道:“我干爹和海涛不同,他老人家是厚道人。平安兄和胡灐焦叵捣饲常傻肴媚闵璺u蛱蛱绞焙蚰芷屏撕l蔚募榧疲源蠹叶加泻么Αbr >

“自从去年裁撤采访使之后,我便不再过问那些事儿,和胡灐降墓叵狄裁磺酌艿轿藁安惶傅牡夭剑豕u范┧锌峙抡拍呈翟谖弈芪Α闭拍桓蔽弈蔚难樱婕从执蛄艘痪涔偾唬翱銮业苯袷ド鲜怯19髦鳎绻鼋鍪遣餮圆灰欢芄苡茫钪栈故且噬鲜ゲ谩br >

王振一脸不高兴道:“平安兄不信我的话,那便自个等着瞧,瞧那海涛的谗言管用不管用依我料想,这么下去,你迎驾好不容易立的大功都是白搭”

张宁正色道:“我出仕为官并非为了立功升官,至于别人怎么说,嘴长在人家身上,我有何办法至于宫闱中事,我更是无处插手,无心亦无力。”

“言尽于此,其中干系平安兄应该能掂量。”王振叹道,站了起来。

张宁从酒楼里出来,心情已糟糕到了极点。他确实不是个心理素质太好的人,情绪比较容易受到外物的影响,完全做不到古代圣贤说的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不过婉拒王振应该没错,身世确实是一个硬伤很难办;可要是因此又陷进宦官争权的漩涡中,那真是越整越深,到时候要被网在里面。

而目前的局面虽然不利,却还没严重到走投无路。身世有疑点,可仅仅是疑点,不能说建文四年出身在南京的都是遗臣后代吧加上和杨士奇的关系张宁估计朱瞻基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朱瞻基很看重杨士奇,不会愿意轻易失去这样一个重臣良辅,更不想和杨士奇造成君臣隔阂。所以张宁断定皇帝不会毫无必要地把自己一下子打进地狱;但要得到重用进入宣德朝班子的核心可能就没希望了。

风中隐隐传来了正觉寺的咚咚木鱼声,叫人消沉。张宁叹息了一声,想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业,正如古人所谓的实现抱负,看来是希望不大了不过等走到家门口时,他忽然又想起了赵二娘说的那句“实在话”,能让身边的人好好地活着,哪怕不那么风光只是默默无闻,其实也是同等重要的有意义的。

这时张宁的情绪渐渐又从阴霾中稍稍恢复了,他犹自摇头露出一个笑容,心道:看事物的心态还是看淡点好。

众人都羡慕光宗耀祖的风光,但付出太多去追求那样的功利真的值得吗正如万一有天世人突然发疯了喜欢吃那啥东西,难道自己也要去喜欢

第一百零四章 好大喜功皎洁如月

更新时间:20121211

暮色中的鼓声敲响,这个时候各衙门的文武千官都已经完成了一天的政务工作,在回家的路上了。朱瞻基也乘坐御辇从奉天门向北行,结束御门处理朝政,往自己的起居的乾清宫而行。皇帝乘坐的大车周围前呼后拥,是全天下最高的日常起居规格。但此时朱瞻基仍旧觉得有些寂寥,自己的天子威仪只能在这宫闱之中展现,他觉得空间太小太不够广阔。

空有一腔干轰轰烈烈大事的心胸,却生为“守成之君”,朱瞻基偶尔会在心里觉得有些惋惜。不过也仅仅如此,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大兴土木大起兵戈,不能再折腾了。

回到乾清宫暖阁内,朱瞻基先饮一盏清茶静养,然后才准备吃晚饭。服侍左右的宦官海涛轻手轻脚地把茶杯递上去,见朱瞻基闭着眼睛,便知趣地轻轻放在御案上,躬身侍立一旁没弄出一点动静。

这时朱瞻基的脑中又浮现出藩王权重和其它一些杂事,渐渐地情绪由低到高,发现自己还是有很多事可以做的。就算不能开拓,只要能在“守成”这方面做出革新样子来,也能成为万代称颂的圣君。

“今天没看完的奏章拿上来。”朱瞻基睁开眼睛说道。

海涛一脸体谅皇帝“辛苦”的表情说:“皇爷快用晚膳了,您也得歇歇啊,千万将息龙体。”

朱瞻基嗯了一声,手从白色孝衣的长袖子中伸出来,翻看奏章。没一会儿,一列赏心悦目的字就映入眼帘:论交趾郡撤军疏。礼部仪制司主事张宁。

他一时就产生了很大的兴趣,无论从标题的事件,还是上书者的名字,他都忍不住发生了兴趣。翻开来一看,工整而不呆板的字迹通顺简明的语句让人读着非常舒心。朱瞻基难得地通读全文,而不是快速浏览内容大概。

只见他一面看一面时不时微微地点头,这个张宁真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而且办法又合情合理很可行,没有太多华丽修饰的辞藻但文章结构清楚很有条理。

朱瞻基读罢再次在心里想:这个张宁真是可造之材。但又想起其它的考虑,朱瞻基心里一时竟有些难受。

他不仅有想干大事的心胸,也要求自己有那样的能力,身为大明的天子如果手握天下而无能,造成万事不善,是朱瞻基最难忍受的事。他同样清楚,一个上位者要办好事,首先要用好人:空有忠心的庸才是没用的,给这种人权力可能除了同流合污尸位素餐干不成一点像样的事;当然有能耐却不忠的也不能用只能杀。要用就用两者具备的人才,通过合理的权谋制度安排妥当,方能有效完成自己的决策。

但真正有天份资质的人毕竟是少数,更何况需要发掘。所以朱瞻基对于失去张宁一个人就感觉不怎么高兴;还有宦官王狗儿,朱瞻基觉得这个宦官很识大体很能派得上用场,不像眼前这个海涛,无论海涛和自己关系渊源多深,在自己眼里始终是烂泥扶不上墙,担不起大事给海涛太大权力,可能造成很多负面效果。

其实皇祖父驾崩的疑点很不严密,关键是只有胡灐揭桓鋈怂担嫖蹦驯妗f劬锼档醚现兀u颐杀翁熳拥娜耍磐窭椿股俾穑br >

但似真似假的猜疑也会让朱瞻基感情上过不去,毕竟皇祖父是他最崇拜尊敬的人。

这时朱瞻基微微一侧头,海涛便急忙弯着腰俯身下来作洗耳恭听状,朱瞻基便问:“张宁是个举人,却能得到杨士奇的推荐到南京迎驾,他和杨士奇有什么关系”

海涛不敢胡说,只好如实道:“杨阁老有个养女叫罗幺娘,她是杨阁老继父之孙女。听说罗幺娘和张宁订过婚约,因此张宁算得上是杨阁老的准女婿。”

朱瞻基点点头,心道:原来是这样,哪怕张宁确是建文遗臣之后,也不能抓他,到时候只有让他赋闲过个清闲日子;已经可能要失去张宁和王狗儿,眼下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失去杨士奇。

这时有宦官进来请旨用膳,朱瞻基先打发了,沉吟一会便对海涛说道:“你明天出宫一趟,密见张宁,告诉他胡灐剿档哪腔曳壑隆br >

海涛愣了愣,片刻反应过来急忙先应答接旨,他一时真没想通皇爷此举的动机。

这阵子张宁真是和太监结上缘了,前两天王振找了两次,此时又见到了大宦官海涛。王振还因为是老乡的关系,海涛又是怎么惦记上自己的

张宁请他入客厅,屏退左右再说,执礼甚是周全吗的,实在是得罪不起的主啊。

在王振的描述里,海涛是个一门心思搞阴谋诡计又奸又滑的小人;但忽然见到了真身,却发现海涛竟然长得慈眉善目,年纪看起来比王狗儿还大,头发眉毛都快白完了,面相方正不像是那贼眉鼠眼之辈。

“无事不登三宝殿,咱家就直说吧。”海涛丝毫没有要搞什么阴谋诡计的做派,语气之间反倒像谈正事一样,“张主事的老上峰胡灐阶罱屑旅茏嗔嘶室档氖乔澳晁ê鸀〗北上欲见太宗的事儿。当时胡灐椒11至艘恢址勰刑乇鸬奈抖15商话阄挪怀隼矗撬娜舜游咨酱乩吹模蝗缓蠛鸀〗去灵帐哭拜之际,竟在帐中闻到了这种气味。”

张宁急忙说道:“这种事和我说不好吧与我又有何干海公公的意思”

海涛那种慈祥的脸忽然露出一丝阴阴的笑意:“张主事,你在琢磨琢磨,竟是何干”

海涛说完事儿就走,也不解释。张宁被弄了一头雾水,就算海涛临走前不叫他琢磨琢磨,遇上这种事也肯定要忍不住想个所以然吧

最纳闷的是这个大宦官没事来和自己说一通话是什么意思,动机是什么王振当初找着密谈倒也很明白,他们就是想要自己帮个忙结成同盟;海涛呢难道是专门来说假消息误导人这个推论不对,海涛绝对想不到王振会和自己私下来往,王振只是王狗儿手下的一个小角色而已;不知内情的人,把王振和张宁联系到一起就太牵强了,几乎是想不到的。

张宁一时琢磨不出海涛的意思但他忽然想起了王振求的事儿,这不是人家送上门的消息要不要告诉王振

他内心确实是不想和内廷宦官有什么来往,因为这本身就是被统治者所不允许的。明朝一开始总结历史教训禁止宦官及后宫干政,后来发现没有内廷制约外廷不行,不得已用宦官饶是如此,宦官体系机构和外朝完全独立,明文禁止宦官不得担任任何文武官员的职务,